屏東縣來義鄉古樓村是排灣族部落，也是原住民族群中，少數一直擁有多位女巫，日夜為村民身心靈服務的部落。近二十年來，古樓村最活躍的巫婆是洪宋罔市（Laelep），村內重要的祭禮，都會看到她主持儀式的身影。平時她若穿著傳統服飾，拿著巫術箱在村內慢走，就是應村民的請求，到宅執行驅病、消災、祈福等儀式。
Laelep出身頭目之家，由於日本人禁止排灣族舉行五年祭、收穫祭等傳統祭禮，更禁止立巫儀式。她的父親宋頭目，為了排族族的傳承，不讓女兒學日語，而是送到部落最資深、巫術最高強的巫婆Lavari家，接受嚴格的訓練。由於時代的變遷，她直到民國四十六年，古樓部落從大武山上遷到現址，才被昇立為女巫師。
如今Laelep年老體衰，去年（2004）古樓部落舉辦五年祭，她還是重要的主持人。今年的祭禮（部落人稱六年祭），她已無法勝任，而改由去年新立的女巫主持。
我原先計畫訪問Laelep，詳談女巫教育。可是想到她不會說國語，我不會排灣族語，還得請人翻譯；再說她的健康欠佳，可能沒體力談往事。我想到好友米羕的祖母是巫婆，她也是女巫侯選人，曾隨Laelep學過巫術，想來她對女巫的養成教育，比一般排灣族人有更深入的了解。
萬萬想不到，米羕的外婆就是Laelep的師父，名叫Lavari，她是半世紀前，響譽南部和東部的排灣族內知名女巫。因為談女巫教育，米羕請出八十高齡的老母Bulavuwn，以及二十多歲的外甥女，我們四人一起走進六十多年前的女巫天地。
Sa Lavari的徒弟們
Lavari是位長壽的女巫，身為長女的米羕，童年時是外婆行巫時的小跟班，隨著外婆穿梭各家。回憶外婆的豐功偉績，米羕得意的說：「外婆雖然名叫Lavari，但是族人都叫她『Sa Lavari』，族人在名字前加『Sa』表示尊敬。」
Bulavuwn則說：「日本人禁止立巫婆、禁止舉行五年祭和各種祭禮，也不許巫婆行巫，更沒收所有巫婆的巫術箱和祭祀用具。媽媽是古樓部落唯一可執行巫術的人，日本人也沒有沒收她的巫術箱和祭祀用具。
Laelep八、九歲就跟媽媽學巫術，就因為日本人不許立巫，後來她就沒來學習。日本人走了，中國人來了，他們並不禁止巫術，於是Muakai來跟媽媽學巫術，因為她的媽媽也是巫婆，對很多經文已熟悉。由於Muakai會書寫日文，於是把媽媽教授的經文都記錄下來。Muakai是光復後，在舊古樓由媽媽立的巫師。媽媽在古樓遷到平地之前過世，Laelep則跟隨Muakai學巫，是媽媽徒弟的徒弟。」
女巫學堂招生條件
「哈利波特」的讀者都知道，霍格華茲學院不會讓「麻瓜」學習巫術。排灣族女子要拜師學巫術，必須具有慧根。該族的慧根則是具體的珠子，形狀是「不太圓的黑珠子」（有人稱神珠）。以往我只知道排灣族女孩行滿月禮時，如果出現珠子，就是女巫候選人，米羕是其中之一。
米羕說：「神珠除了在滿月禮出現外，有的女孩生下來就帶珠子，像我的外婆生下來，珠子就在頭頂，她的頭一直有珠子的記號；Muakai的珠子則在耳朵上，也是一輩子看得到珠子痕跡。但也有的女孩在七八歲時，珠子才出現。」女孩除了天降珠子外，巫婆師父還要問神明，可不可以收此徒弟？有肯定答案才能收學生。
排灣族的女巫學堂基本上是家教班，學生何時入學？日據以前，學習巫術最好是八歲至十四歲左右的處女。可是經過日本人的迫害，如果再比照以往，巫婆肯定青黃不接，於是年齡放寬，結婚生子也沒關係。Muakai和Laelep都是三十多歲以後再學巫，去年Muakai的媳婦昇立巫婆，年齡高達六十多歲，卻是古樓部落的年輕巫婆。古樓前年昇立的女巫，則是五十多歲的歐巴桑，Bulavuwn笑著說：「這是流行趨勢！」我想排灣族的祖靈，也得隨時代有所改變。
學費知多少？
女巫學堂的學費怎樣算？米羕問Bulavuwn，答案是：「比娶頭目女兒還貴！」「排灣族古樓村的祭儀與文化」一書則說：學巫女孩結婚的聘禮不屬於父母反屬於師父。由這兩例可知學費真的昂貴。
從孔老夫子「自行束脩以上，吾未嘗無誨焉。」的名言看來，學生要先繳學費，才能接受老師的教誨。米羕卻說：「我們學巫繳費時間和漢人正好相反，昇立巫師後才付費。」萬一徒弟半途而廢，或因意外畢不了業，還要繳學費嗎？米羕說：「沒出師當然不必付費！」
（註本文完稿於2006年4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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